Lost temple

藏书

 

藏书万卷一心间。

一段刻骨铭心的事。

一份秘而不宣的爱。

两个画地为牢的人。

 

一、五年

阿叶是一个经纪人。

阿叶是陈伟霆的经纪人。

阿叶每次去找陈伟霆的时候，都会看到老板在看一个中国诗人的诗。

那个诗人叫李贺，唐王族旁系后裔，英年早逝，留下的诗作都不够出一本集子。

所以老板看的书，其实是唐诗全集中收着李贺诗作的那一卷，每天都反反复复看有李贺的几页。

为什么要叫老板呢？

因为阿叶跟着陈伟霆的时候，老板就已经自己开工作室了，手下也培养着几个新人。

至于老板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阿叶不清楚。

阿叶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经纪人，只是一个秘书，或者说助理。

现在阿叶已经在书房外站了快一刻钟了，等老板把书放下，才走进去说，“今天晚上八点要去参加一个颁奖典礼，奖项不出意外应该是最佳男演员。”

“哦。”陈伟霆点头。

阿叶心里很佩服老板的涵养，永远是宠辱不惊的样子。

听说以前老板特别爱笑的，为什么现在不常笑了呢？嗯，在镜头前还是经常笑的。

“你去联系Zerus，我下午三点到他那里做造型。”

阿叶有点惊讶，平时都是在自家公司化妆的，老板亲手搭配的衣服也丝毫不输设计师。今天怎么这么隆重，还专门去做造型？

 

下午两点十分，陈伟霆和阿叶还有司机出门。

阿叶在车上反反复复地想，老板好久不找这位大神级造型师了，今天到底是为什么呢？

目光扫到颁奖典礼出席名单时，突然有几分恍然。

奥斯卡影帝提名演员、国际巨星李易峰进修回国，将参加一年一度的金爵奖颁奖典礼。

老板非常关注这个叫李易峰的人，原因……暂时不明。

当年经历过那些风波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还在圈子的，全都三缄其口。一个小小的阿叶，哪里会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Zerus帮人做造型的时候不许别人在场。于是偌大的化妆间只有他和陈伟霆两个人。

这位顶级造型师并不热衷于用中性化打扮来体现自己走在时尚前沿，他留了一头染成棕色的中长发，发尾只到脖子，爱穿暗色的衣服，不像时尚界人士，倒像混黑道的。

“他回来了。”Zerus边帮陈伟霆打理头发边说。

“三天前我就知道了，杨幂打电话告诉我的。”

“她也算是为数不多知道你们的事的人了……哦，可能还算媒人。她还比你小几岁，孩子都快要上学了，你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别说孩子，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合适吗？”

“等？谁说我在等。你觉得我还能等到什么？”说到这儿，他忽然笑了，已经三十多岁的男人，笑起来还是和当年一样，一口白牙亮得让人目眩，看上去就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洒在他身上。

刚在内地红起来的时候，他有个昵称叫“等等”，那时他真的在等一个人，所以很乐于接受这个称呼。可是现在，他已经没什么可等的了……

“你还知道哦？有点准备，他回来，恐怕是要做点什么……”

“他要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陈伟霆笑了笑，“我有什么不能给他的？”

Zerus叹气，“你们两个真是，我都看不明白了……”

 

该来的终究会来，无论你是情愿还是不情愿。

七点半，陈伟霆乘坐一辆黑色奔驰抵达晚会现场，与他几乎同时到达的还有杨幂。他一下车，迎接他的就是各路媒体的长枪短炮，比这更大的阵仗他都经历过，这会儿当然不会慌乱，应付得那叫一个从容不迫如鱼得水。

陈伟霆踩着红地毯进场，挽着天后级影星杨幂的胳膊。

当年在一个剧组拍戏的时候，杨幂和李易峰关系很好，她知道陈伟霆和李易峰的关系之后，也乐得帮他们打掩护甚至是制造机会。

后来李易峰出了国，一来二去，陈伟霆倒和她成了朋友。他们今天都没带伴，遇上就一起走红毯了。两人边走边小声聊着天，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骚动，隐约夹杂着某个熟悉的名字。

陈伟霆比杨幂先察觉，几乎是立刻就回过头去。

那人穿一身白色西装，站在人群里宛若谪入凡间的仙鹤，冷漠出尘，卓尔不群。

他也看到了陈伟霆和杨幂，但隔得太远，三人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是眼神都是疏离而防备。

五年过去，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进去之后，陈伟霆和杨幂这种资历的当然是坐在前排，李易峰是特邀嘉宾，本来也是要坐在第一排，他看了看已经坐在第一排的两人，默默地坐到了第二排。

他要坐第二排，主办方没办法，只便宜了原位置的艺人，可以坐到第一排去风光一回了。

“我真的搞不懂，你们俩都在等些什么，这么在乎对方，当年……就算迫不得已分开了，就不能和好吗？”杨幂问。

“你也差不多知道我当年为什么和他分开，那个理由当年成立，现在也依然成立。与其复合又分开，不如想清楚再做决定。我们已经耗了这么久，不急于一时。”

 

颁奖典礼的结果有门路的人早就清楚了，杨幂拿了个最佳女配角，对于拿过最佳女主角的人来说，这种奖不能说一丁点儿分量也没有，但充其量不过是锦上添花。

最佳男主角奖是最后一个揭晓的，主办方煞费苦心请了李易峰过来，居然是让他做颁奖嘉宾。

陈伟霆看着李易峰捏着小卡片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走上台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杨幂憋笑，“影帝，这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别愣着了，整理整理情绪，待会儿还得和颁奖嘉宾爱的抱抱呢~”

“……”影后，收敛点儿，成吗？

大屏幕上正在放候选人的影片集锦，摄像头正往陈伟霆这儿拍，不就把他身边的杨幂也拍进去了么……后来大家回放的时候都觉得很奇怪，纷纷猜测他俩是不是有点猫腻，不然陈伟霆得影帝，杨幂笑那么开心做什么？

 

听到李易峰念出自己名字的一刻，陈伟霆忽然间心如止水。

一别经年，有多久，没听到他这样叫自己的名字？

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撞在一起，然后就像缠绕在一起的风筝线，分不开，斩不断。

主持人在陈伟霆上台的时候还在那儿煽风点火，“五年之前我们的影帝曾经和易峰合作过一部大热的电视剧，是叫《古剑奇谭》对吧？也就是这部剧，让两位男神逐渐被观众所熟知，如今易峰也从国外打拼回来，待会退场后，想必你们有很多话要说吧。”

李易峰笑了笑，眼眸中却不带半分笑意。陈伟霆看他那表情就有点儿心惊肉跳，生怕他说出什么来，然后就听到他说，“当然。”

道过祝福，接着是礼节性的拥抱，两人的动作都很僵硬，明明是曾经做过无数次的动作，这会儿居然撞到肩膀。

镜头前，聚光灯下，他们都笑得毫无芥蒂，李易峰说，“恭喜你，二度封帝。”

“多谢。”陈伟霆从他手中接过奖杯，从容不迫走上主席台，滴水不漏地把该感谢的人感谢了个遍。

最后，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说完了的时候，他转身对李易峰说，“我也要感谢我的好兄弟，刚回国就过来给我颁奖。哦，不对，如果今天我没得奖，就没这一出了。”

他这么一说，台下顿时响起了轻松的笑声。

“我相信，他很快也会站在这里的！”

李易峰呆呆地看着陈伟霆，那人站在炫目的灯光里，所以看不清表情，但他却知道他一定注视着他。用他最无法抵抗的那种温暖又专注的目光注视他，脸上还带着招牌式的阳光笑容。

五年过去，当年那个一口港普的青年已经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举手投足之间更是一派巨星风范。

但李易峰最最怀念的，还是当年那个尚未成熟的他。

 

颁奖典礼结束后，陈伟霆被李易峰拦住了。

“有事？”陈伟霆问。

“听说，你近些年生意做得不错。还交了女朋友，好事将近了吧。”李易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拽一点，满不在乎一点，可他知道，自己骗得了身边经过的那些明星和工作人员，但骗不了他想要骗的人。

别人看到他们说话聊天，只会觉得一派和谐，完全看不出言笑晏晏的表象下，是怎样的剑拔弩张。

“你从哪儿听说的？”陈伟霆皱眉，“生意的事情还算有影子，女朋友？谁给我安了个女朋友？”

“别问我从哪儿听说的，你承认还是不承认。”

“你来问我，恐怕心里也有底，我说出的答案，你会相信吗？”

“你还没说，我怎么知道我信不信。”

“没有。”陈伟霆很肯定地说。

“哦。”李易峰点头，“那我走了，再见。”

“刚才……”陈伟霆踌躇着说，“我说的话是真心的。”

李易峰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话？……”

“都是奥斯卡提过名的人了，回国不拿个影帝，怎么也说不过去。我很看好你。以朋友的身份。”

“朋友？我们也算是朋友吗？”

李易峰说完这句话，就逃跑似的离开了。

五年，他在美国呆了整整五年。从名不见经传，到获得国外市场的认可。他以为经历过这些磨砺，他已经足够强大，也足够坚强。然而，他还是会在他面前败下阵来。

他挟着怒气回国，愤怒却在陈伟霆若无其事、又明明白白带着关切的话语中被逐渐消磨。

他不敢再和他说话，他害怕自己会就这样，原谅他。

 

陈伟霆站在原地很久，才想到要离开。

“有什么好怕的……这个局面，已经不能更坏了……”

 

二、对峙

“陈伟霆有女朋友这个消息，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李易峰坐在车里，半阖着眼帘，修长的手指在眉心打着旋儿，不紧不慢地问。

“沪市这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他普普通通一明星，居然在最好的地段盘了连在一块儿的好几家门面，开自己的服装品牌的旗舰店。这件事背后就是某个出身高门的小姐出的力。事情传得最厉害的时候，还说他要进体制呢！”

“胡扯！”李易峰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脑子怎么长的？以后这些没影子的事，别拿到我面前来说！”

对方有点委屈，“不是你让我多留意竞争对手的消息的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李易峰这回是真的头疼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竞争对手？……算了算了，以后别说这种话，否则早晚有天我会被你们气死。”

 

陈伟霆二度封帝，自然会有许多采访来找他。三天之后，他出现在BTV的黄金档访谈节目中，与观众分享他的心路历程。

李易峰那天刚好没事，也不是没事，只是当他知道那晚有陈伟霆的直播后，有意地推掉了所有工作。

八点半，李易峰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视机前，以收看新闻联播的严肃态度，观看这期节目。

上回陈伟霆得影帝就参加过这档节目，和主持人也算熟悉。两人聊天聊得很愉快，既幽默风趣，又不乏爆点。

聊到兴趣爱好，主持人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问道，“听说我们伟霆对古文化很有研究？平时可是手不释卷啊！”

陈伟霆一愣，节目组没跟他说过这件事，恐怕是主持人自己下了番功夫，也不知听谁爆的料。

台下观众不明所以，只等着陈伟霆回答。

 

李易峰有些紧张地看着陈伟霆，那人的笑容透露出显而易见的怀念，眼神也像是沉浸在什么美好的往事中，“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特别喜欢一个诗人而已。”

“原来伟霆喜欢的是唐诗！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心得吗？”

“我喜欢的人，叫李贺。”陈伟霆仿佛是知道有个人隔着电视机注视着他，说这句话时目光格外专注。

他刻意把“诗人”的“诗”去掉，主持人和观众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李易峰却如遭雷亟，脸色转瞬苍白。

李易峰“霍”地一下就从沙发上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找遥控器，却偏偏想不起来刚才用过的遥控器放在了哪里，节目不会因为他的慌乱有所延迟，越是不想听，陈伟霆的声音就越是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一开始，也许是因为名字或是别的什么，我对这个诗人产生兴趣。后来读到他的一句诗，感触很深。我想，很多人都听过这句诗，但未必知道是他写的。”

“哪一句？”主持人好奇地问。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宫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陈伟霆没有直接回答主持人的问题，而是直接把这首烂熟于心的诗背了出来。

五年，他不曾刻意将李易峰的痕迹从他的生活中抹去，却阻止不了时光冲淡原本鲜明的记忆。于是，他用这样一种隐秘的方式来想念他，隔着几千年的历史烟尘，目光穿透指尖沙沙作响的书页，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一遍遍在心中默念。

他不知道李易峰会看这期节目，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好歹也算是在全国观众面前冠冕堂皇一回。哪怕，他对他的爱，无人能懂。

 

在陈伟霆和李易峰还对外维持着好兄弟的关系时，陈伟霆曾经去李易峰家做客。他的父母都是喊“阿贺”，而非“易峰”。

陈伟霆好奇，就问了出来。李易峰的母亲告诉他，在上大学之前他都是叫李贺的，只是恰好和历史上一位著名诗人重了名，进娱乐圈还用这个名字不好，就改作李易峰。

那天晚上，他们俩挤在李易峰床上，陈伟霆在他耳边说，“如果我在内地买房子，要写李贺咯？你的证件上面都是李贺吧，写李易峰是没有法律效力的……”

李易峰踹了他一脚，“谁要你的房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人都是我的，房子算什么？”

李易峰被他的话闹了个大红脸，拉过被子往头上一蒙，“少废话，睡觉。”

 

和陈伟霆一样，李易峰也想起了这段往事。他的手抖得越发厉害，明明找到了遥控器，却没有力气摁下去。

他把遥控器狠狠掼在地上，凭着这一股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劲儿，直接去拔了电视机的电源。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BTV在哪条路上，怎么开？”

短暂的交谈后就挂断了，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窗外正是瓢泼大雨，银色的兰博基尼扎入无边的黑暗中，转瞬间被吞没。

 

如果说排水系统是城市的良心，中国的大城市普遍良心不好。

兰博基尼底盘低，快要到BTV大楼的时候，车的排气管进水了。

于是，这辆刚刚从4S店运到他家的、昂贵的兰博基尼，就这么趴窝了。

李易峰用手机导航定了个位，发现从他现在的位置到BTV也不过七八百米的距离，心下稍安，于是打电话给自己的助理，叫他找拖车过来把车弄走。

车上有备用伞，李易峰撑开伞冲进雨幕中，苦中作乐地想，幸好今天出来没穿什么浸不得水的娇贵衣服……这种大雨，打不打伞其实也没区别……

 

四周很黑，路灯的光仅够勉强视物。地面横流的水中有破碎的光芒，明明灭灭。

不知是巧合，抑或是缘分，李易峰快走到大楼的时候居然看到陈伟霆出来了。

他开车很慢吗？还是节目本来就要到尾声了……

李易峰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就像是本能中感觉到有危险逼近的猫，第一反应就是跑，别让他看见自己这幅狼狈模样，脚又像是被什么黏住一样，动弹不得。

陈伟霆本来在和阿叶交待事情，让他排查一下，身边到底是谁把自己的习惯透露出去了。结果就看到有个打着伞的人正站在一个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虽然是惊鸿一瞥，但陈伟霆可以百分百肯定，那一定是李易峰。

李易峰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动。隐隐觉得陈伟霆恐怕认出他了，想跑，又觉得跑了似乎更丢面子。

陈伟霆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然后接过阿叶手中的伞，走进雨中。

李易峰眼睁睁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抢先开口，尴尬地打了个招呼，“你……你录节目的啊？”

陈伟霆没接话，他把衣服披在李易峰身上，“你衣服都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的车就在这边，先去我住的地方避一避雨吧。”

“哦……那谢谢你……”外套上还有残留的体温，暖暖的，让在雨中冷得麻木的身体慢慢复苏。衣服上有那人身上的气息，很淡，却让他有种被包围的错觉。李易峰说，“那个……我的车进水了，你让司机开车的时候小心点，别也趴窝了。”

陈伟霆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开的是跑车吧？我这辆是越野，目前的水位完全没问题。”

李易峰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他们之间那种奇异的默契好像又回来了，陈伟霆不问他为什么来，所以他也不会拒绝到对方家中避雨。

明明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明明还有矛盾存在。但此时此刻，在这狂风暴雨之中，能有人给他提供一处避雨之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阿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李易峰和陈伟霆坐在后排。

车窗隔绝了风雨的喧嚣，环境顿时安静下来，阿叶和司机不敢说话——他们都认得李易峰，即使这位大明星现在的样子有点狼狈。

而另外两个人，李易峰是不知道说什么，陈伟霆估计是上节目说的话太多，有点累，这会也不太想说话。于是车里只能听到四道交错的、浅浅的呼吸声。

雨争先恐后地撞在玻璃上，然后粉身碎骨，化为水花，以凌乱的轨迹滑落。

李易峰看向车窗，忽然有些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找陈伟霆，是来确认他在节目里说的那句“我喜欢的人叫李贺”是什么意思？

陈伟霆喜欢他，他也喜欢陈伟霆。

这个事实在五年前已经是既定的，如今也一样。

怀疑陈伟霆是否还喜欢他，就好像是，怀疑他自己在美国的这几年，为什么不干脆找个洋妞重新开始生活一样。怀疑，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是要问陈伟霆当年为什么和他分手？

李易峰觉得有点好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但是我们五年前就分了手，现在也没有在一起。

谁都不清楚对方在纠结什么，或者说，他们知道症结所在，却一直让那个结悬而未决。

他不去问当年分手的原因，但又控制不住去想，陈伟霆也不会主动来告诉他，或者给他认错。

死死拽着这一点骄傲一点尊严不放，两个人都不肯先低头——简直和小孩子怄气一样。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三、答案

沉默一直持续到陈伟霆把李易峰带到自己家里，他对李易峰说，“你淋了雨，先去洗个澡吧。我家里有没拆过的衣服。”

“哦。”李易峰点点头，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好像收敛了许多，他接过陈伟霆递来的衣服，就去了淋浴间。

李易峰动作很快，前前后后只用了十五分钟不到，他还洗了个头。出来的时候头发也没吹，整个人湿漉漉的，脸颊红润，带着新鲜的水汽。

陈伟霆默默打开中央空调，把温度升到二十五度，防止他感冒。今年已经快三十三岁的人，却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易峰说，“我能去你的书房看一看吗？”

陈伟霆一下子就明白了，说，“你看我今天的采访了？算一算时间，如果你看到那一段就立刻出门，雨天开车又不能开快，时间差不多。”

“嗯。我看了。”李易峰不闪不躲地跟他对视，“我知道你不会骗我。即使你不知道我会看那个采访，即使不是在我面前，对于我们之间的事情上，你也不会说谎。我只问你一句，当年，到底是为什么？”

陈伟霆觉得自己这些天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李易峰还是问了这个他们之间无法回避的问题。杨幂和Zerus虽然知道他们的事情，但终究还是局外人。他们觉得李易峰是回来报复他的，可陈伟霆从来不这样想。

这只金牛固执得要死，看上去不算很锋芒毕露，但内心爱憎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弄清楚事情真相，他一定会按兵不动。陈伟霆的答案，决定着他的下一步。

 

“你的母亲找我谈过话。”陈伟霆说，只这一句就让李易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妈妈她……”

“你妈妈是位非常有教养的夫人，心地也很好，你放心，她没有胁迫我，也没有逼我和你分手。其实，最后真正让我决定分手的，还是你。”

 

五年前，正是他们因为《古剑奇谭》爆红，又因为《活色生香》的开播再度登上各网站榜单第一的时候。

那时，他们刚刚在一起还不到一年，正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两人都觉得春风得意，事业爱情双丰收。

也就是从那时起，有一些八卦报纸拍到他们一起外出的照片，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兄弟感情好，但同进同出算什么？相爱的人，眼神和动作都带着外人无法察觉的亲密，虽然被拍到的照片里没有什么劲爆的，但看上去那腻乎劲儿也够了。

陈伟霆和李易峰的公司都开始向他们施加压力，但他们也不是小明星，毕竟没被拍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公司不好拿他们怎么样。

这些照片给他们带来的最大影响，来自于家庭。

报纸是内地的，所以陈伟霆的家人暂时不知道。但李易峰的父母却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几乎是一天一个电话催李易峰回家看他们。

回家，就是去相亲。考虑到李易峰的明星身份，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去婚介公司相亲，而是值得信赖的朋友或亲戚介绍的一些姑娘。

李易峰不胜其扰，最终带陈伟霆回家，向父母摊牌。他以前也让陈伟霆来过他家，只不过那时是以朋友的名义，现在是恋人。

那次李父李母没有作出过激的反应，也许是出于良好的教养，也许是觉得别人家的儿子自己不能去管教，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李易峰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却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背着他约了陈伟霆出去见面。

 

在咖啡馆坐定，陈伟霆有些拘谨地和李母问好，“阿姨好。”

李母安抚道，“你不要紧张，我和他爸都不会逼你和阿贺分开。”

“阿姨，我们……那个……对不起……”陈伟霆一辈子的纠结犹豫都用在了李易峰身上，一辈子的结巴估计都用在了那天。

“你和阿贺在遇到对方之前都是谈过女朋友的，决定在一起肯定也经过了郑重的考虑。阿贺对感情很认真。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好孩子。能看到儿子找到一个真心喜欢又两情相悦的人，说实在的，我还挺开心的。”

“谢谢您的理解……”

“你觉得你了解阿贺吗？”李母问。

“您指哪个方面？”陈伟霆有些迟疑地说，“他的生活习惯我基本上都知道，不过不是我们同居了，是之前在一个剧组的时候看出来的。”

“你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吧，你知道阿贺从小到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他没有和我说过这个。”陈伟霆有些尴尬，“不过他倒是提过，希望自己演技和唱功都能更好。这好像也不是梦想……”

“阿贺想当明星，从小到大，这是他唯一坚持到现在也没有改变的梦想。”

陈伟霆隐隐知道她要说什么，却又觉得如此顺理成章，无从阻拦。

李母的口吻十分恳切，“你和阿贺现在都是当红的明星，正是事业最重要的时候。为了爱情放弃事业，如果换做我，一个普通的女人，根本不算什么。但换成你们，尤其阿贺，他嘴上一定不会抱怨，但心里终归会遗憾。我没有资格替阿贺决定他的未来，也没有权利要求你离开阿贺，我相信你是个有主见的男人，可以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李易峰问，“后来呢？我妈和你谈完，你就和我分手了？”

“后来我问过你，你的梦想是什么，你还记得自己怎么回答我的吗？……”

怎么回答的？李易峰问自己，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你的回答印证了你母亲的话。”陈伟霆很平静地说，语气听不出什么悲伤的感觉。

李易峰听了这句话，却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揪住了。一个人连和他分手都是为了保护他，这个人怎么能对他这么好，对自己这么残忍！

“后来呢……”李易峰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水杯，喝完之后放回去，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昂贵的骨瓷杯撞击在玻璃台面上，发出不规则的清脆响声。像是某种东西碎裂的乐章。

“你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我没有告诉你，不过现在可以说了，你想听吗？”陈伟霆笑着问。

杯子终于被稳稳地放在桌上，“想。”

“一开始进娱乐圈，只是想多赚点钱，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后来在内地突然红了，有很多人说喜欢我，我也不知道她们能喜欢我多久，但只要有人看我的戏听我的歌，我就不可以让她们失望。后来，遇到你，爱上你，那时我曾经的两个梦想都已经实现，所以我的梦想就只剩下一个，让你能实现你的梦想。”

李易峰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来他耿耿于怀这么久的，最后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荒谬感挥之不去，又觉得这答案本就在情理之中。

他在美国自困自伤，不过是伤人伤己。

挥出拳头攻击对方，如果一拳落空，就会收不回来，甚至会跌倒在地。李易峰觉得自己就是这种状况。他想大笑一场，笑老天愚弄，笑自己执迷。又觉得眼眶温热，嘴角无论如何也上扬不起来。

陈伟霆始终不迫他，只说，“好了，现在所有事情你都一清二楚，该给我判刑了。死刑，还是无期徒刑？”他倒是笑得轻松写意，笑容中有一丝解脱的快慰，漆黑湛然的眼睛仿佛在对李易峰说，我把我的心交给你，由你决定如何处置。但无论如何，我不会收回。

“死刑是什么？无期徒刑又是什么？”

“死刑就是彻底分手，老死不相往来，成语我没用错吧？无期徒刑，回到五年前的状态，做彼此的地下情人，一辈子。”

“鉴于罪犯认错态度良好，且情节较轻，未造成严重后果，无期改两年有期。”

“什么意思？”陈伟霆愣了愣。

李易峰说，“梦想很重要，但梦想不是人生的全部。”

“可爱情也不是。”

“爱太短，喜欢太淡。一生这么漫长，没人能谈恋爱谈这么久，也没人能靠梦想过一辈子。我不爱你，因为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阿贺，你……”

“两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不管旁人祝福还是诅咒，不管天翻还是地覆。”

“我舍命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