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st temple

论《银魂》中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

坂田银时生日贺

 

 

借着银时生日这个特殊的机会，打算认真为他写点什么。实话讲，我还没把《银魂》这三百多集看完，所以只能从看完的部分援引台词和情节。

有赖于《银魂》日常+主线的展开模式，每个长篇几乎都可以独立来看，因此虽然还没补完动画，但一个个篇目看下来，银时在我脑海中的形象已经非常清晰，这大概是我敢于动笔的重要原因之一。

全部看完的时候，想法会不会发生变化。一定会的吧，不过我觉得，最基础最核心的东西不会变，在细节上应该会更加丰富更加立体。

话是这样讲，时间不会等我，所以要抓紧现在的机会，先把想要说的话写下来。

这篇体例和内容都称不上严谨的小论文送给坂田银时先生，也送给和我一样喜欢着银桑的你们。

 

引言

 

《银魂》全篇呈现出一种非常迷人的矛盾，它有些时候现实得不可思议，几乎冷峻深沉得不像是一部被大多数人认为是搞笑吐槽番的作品，但与此同时，它依然保留着日漫一贯的特色，有着种种或可爱或怪异的不合常理之处，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辉。

这篇文章的题目正是由此而来，我试图从这个角度入手，来写一写我心中的《银魂》和它的主人公坂田银时。

 

正文

 

一、

不管是放在以热血、战斗、成长为主旋律的少年漫中，还在放在广泛意义上的二次元作品中，《银魂》都是较为少见的、明确表达反战倾向的作品，其战斗情节不以让人感到热血沸腾为目的，相反，时常令人感到悲伤，并引人深思。同时，《银魂》还是一部不轻易牺牲角色的作品。

《再见真选组篇》里银时和近藤的对话，是我在这部作品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震撼的感觉。我没有想到，几乎已经将战斗磨练成本能、从尸山血海中站起来的银时，会对战斗、战争发表这样的看法——

“无论如何美化，战争都是只会留下遍地尸骸的罪恶行径，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为之发动战争。如果一定有，那一定是以战争去创造一个人们再也不需要战斗的世界。”

考虑到日本这个国家自身的历史和国情，空知能在作品里表达这样的观念，就显得更为难能可贵。

《银魂》里很少出现重要角色的死亡，即使是站在主角对立面的所谓“炮灰”“杂兵”，主角们也是以使其失去战斗力为目的进行打击，而不是以剥夺生命为目的。严格意义上讲，二维世界的纸片人没有生命权可言，然而相较于前几年网络小说中兴起的“你让我没面子我灭你全家”套路，这样的设定所传达出的诸如“尊重生命”“不恃强凌弱”的价值观，更经得起推敲。

我认为这些都是《银魂》相当现实主义的一面。它所传达的价值观念，无一不是从现实中提炼出的，对历史、对当下，都有其对照意义。

 

二、

银时使用的武器是一把木刀，也许是上述价值观在《银魂》最为具象的体现。

木刀无锋，甚至在一般人手中，它并不具备什么杀伤力。在中国传统武侠小说里，一般用木刀木剑的都是真正的绝顶人物，他们不再需要仰仗兵器之利，手中握着的仅是一截容器，灌气于刀，伤人的不是刀锋而是注于刀身的那股气，如此，纵然是无锋之刀也能无坚不摧。

虽然阿银说他那把刀是“修学旅行的时候随便买的”“电视购物买的”，但作为一个幼儿园就开始看武侠片的人，当我看到他佩的是木刀时，我还是直接就把他当成传说中那种“刀刃无锋心中有刀”的世外高人来看待了。

“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银时选了最入世的活法，但同时，他又是这个时代，最后的、真正的武士。对“银魂”这两个字，我的理解是“坂田银时的武士之魂”。

《银魂》里有一段话反复出现——

“武士之国，我们的国家曾经被这样称呼，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二十年前，天人从天而降，曾经被武士们抬头仰望的天空，如今布满宇宙各国的飞行器；曾经供武士们昂首阔步走过的街道，如今只有招摇过市的天人们。”

每次听到这段话都让我非常难过。

我看着我周遭的世界，也常常怀有同样的想法。我们曾经是泱泱上国、礼仪之邦，也曾经改革开放、百花齐放，现在，大概是既礼崩乐坏，又固步自封吧。

武士，是一种被时代抛在身后的东西。有了战舰和各种杀伤力巨大的热兵器，真的还需要刀吗？动漫里大家明明已经身处星际时代却还在白刃战，可以说是二次元独特的浪漫，但也可以说，是一种对“道”的坚守。

被时代抛在后面的何止武士与刀，有太多的东西在当下已经显得老旧又多余了，《银魂》里的幕府官员们，为利益抛弃良知与气节，向天人俯首称臣。然而，身为武士的气节，真的是没有用的东西吗？这个国家除了在天人的统治下苟延残喘就没有其他的生存方式了吗？

无论答案是什么，在《银魂》的世界里，尽可以坚信：只要银时还在，武士的时代就远远没有终结。

用高杉的话来说，“不管是破坏这个国家还是守护他，只有我们能办到吧。”“只要不除掉那个人，杀掉将军也好推翻幕府也罢，这个国家、这个世界都不会真正灭亡。”

银时曾经说过：“武士所要背负的重量只是一把刀。”

一人，一刀，撑起了江户风雨飘摇的天空，在时代的夹缝里一步一步践行着他所认定的武士道。

这是《银魂》所给我展示的武士——坂田银时。

 

三、

《银魂》里很少出现主要角色的死亡，有赖于此，观众也很难对反派建立起什么深刻的仇恨。各方之间并没有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只不过是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银时和他所践行的武士道，我以为，是诸多“道”中最特别的。像一道银白色的光，充满理想主义色彩。我并非是要说它不切实际，只是，秉持这样的“道”走下去，实在太难太难了……难到我觉得这样的“道”根本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中。

银时走了十多年的这条路，说遍地荆棘不为过，甚至说步步皆地狱，也不为过。

不是做正确的事情就会得到支持。有些时候，或者说很多时候，做正确的事，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乃至与全世界为敌。

《红樱篇》里，面对高杉的诘问，银时回答：所要保护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变过啊。银时也不止一次说过，自己对拯救世界、改变国家这种事情没有兴趣，光是眼前需要保护的东西就让他忙不过来了。

这是《银魂》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个地方。日常篇姑且不论，即使是在那些有激烈战斗的篇目里，战斗的起因也不过是守护普通人的心愿。并没有什么拯救世界的波澜壮阔，也没有什么定国安邦的雄心壮志，只是在讲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爱恨情仇。

长篇之中，前期的《吉原炎上篇》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这篇几乎可以说是底层人民的生活缩影：贫穷如附骨之蛆，随之而来的无奈与绝望如影随形。人无法掌控自身的命运，没有金钱和权力保护的美貌也成了怀璧之罪，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掠夺、被侵占，被拖进黑暗深渊。

晴太几年来一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日轮，拼命攒下的钱却被无良的守门人花掉。母子之间，横亘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对此，银时的想法很简单，简单到不可思议——天底下没有阻止母子相认的道理，想见面就去见面啊。

很多时候银时都能用最简单的思路去解决最复杂的问题，一方面是他有实力作为后盾，一方面是，这个男人一直保留着孩童般的赤子之心，他有正义感，有自己的是非观，强敌也好强权也罢，都不能阻拦爱人重逢、亲人团聚。为了实现这些小小的心愿，哪怕需要面对的敌人比他强大数十倍，哪怕已经被打到陷进地里、口吐鲜血，他也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继续战斗。

《银魂》里这些不幸的人，能够遇见银时、得到银时的帮助，也许就是上天对他们的补偿吧。银时救不了所有人，因此这些能够被他拯救的人，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幸运了。

 

四、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这些战斗带来的破坏所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和间接经济损失，绝对是天文数字。似乎每一次战斗，都是在做赔本买卖。

而从银时的角度出发，为了帮助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人，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值得吗？

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

为了让一对母子团聚，在夜王面前硬撑，最终覆灭整个地下王国，是可以的；为了让一对恋人实现当初的约定，颠覆一个政权，也是可以的。

不牺牲任何一个人的幸福，不向任何强权屈服，不在意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够保护自己认为值得保护的东西。

因为他是万事屋，是有求必应无所不能的万事屋。

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他所践行的武士道。

落眼于身边，着手于小处，但也不介意身处风口浪尖，不介意面对千军万马。

这个时代没有坂田银时，因为要成为这样的人，光有一颗心是不够的，还需要有能够扛起重担的实力。

这是《银魂》的理想主义所在。其一在于，现实中不会有坂田银时这样仅凭一己之力，就足以和任何一方势力分庭抗礼的人物；其二在于，即使有这样的人物，他们也会致力于建立自己的势力，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绝不会“沉沦于市井”，为了小人物们的命运奔走、战斗。

有些时候，我们评价一个政权，或者统治阶级的得失，正是看它在大事和小事上平衡得怎么样。大事做得好，小事做得怎么样？面子漂亮了，那里子流的血受的伤多吗？

也许，我们现在需要的正是为“小事”斤斤计较的精神，也是每一个真相不水落石出就不罢休的执拗，更是让每一个普通人都能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不需要被迫放弃任何一项权利的追求。

《银魂》成功塑造了一个无可更改、无可复制的坂田银时。一切看似无解的困难，只要看到那头银白色卷毛出现，就可以放心。因为银时还在，就一定没问题的。

何止是理想主义，简直是浪漫英雄主义了。

 

五、

银时的“穷”也是《银魂》里非常超脱现实的一处。也许空知老师这样设定是为了让这个人物更亲切一点，也方便吐槽，但实际上，坂田银时这种人放在任何时代任何背景，都不会一穷二白蜗居小平房。

十多岁时参加攘夷倒幕战争就立下赫赫声名。退伍军人再就业开设万事屋后，明面上与“警察·合法黑帮”真选组保持着微妙的、近似于合作的关系，暗地里与倒幕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吉原一役端掉了盘踞此处三十年的夜王凤仙，《四天王篇》合次郎长之力挫败孔雀阴谋。歌舞伎町的四天王里，登势的势力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她的势力不就万事屋那三只吗，再具体点，不是就银时吗。

这只是银时“战绩”中的冰山一角。

严格意义上讲，银时不属于黑道白道任何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绝大多数人都需要为自己寻找一个组织、一个归属，只有强大到不需要托庇于任何外部势力的人，才敢自成一派。

这种人想要得到尘世的荣华富贵易如反掌，他甚至不需要向谁低头，只需要不那么爱惜羽毛，为一些人做一点不那么搬得上台面的事，自有大把真金白银进账。

但他宁可接根本得不到报酬的委托，也不会去做那些事。

对他来说，委托人的一个真心笑容大概比钱重要得多。整日把钱挂在嘴边，其实总是抓着一些小钱不放，赚大钱的机会到处都是，却又不愿俯就。

我曾经想过，万事屋三人算不算“赏金猎人”。后来觉得，这么时髦的设定不适合这三个穷光蛋。小说和动漫里赏金猎人哪个不是狂拽酷炫、锦衣夜行？夜晚游走于法律边缘，白天则衣冠楚楚享受着花花世界的繁华。哪有天天在家抠鼻孔看《Jump》的赏金猎人？没有的，不存在的。

再假设一下，如果银时真的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是抠着鼻孔、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宅男，他还会这么可爱吗？

这个人物真是“增之则长，减之则短”，他的锋芒和颓废都恰到好处，糅合成了一个教人很难不去打心眼儿里喜欢的坂田银时。

这样的人，恐怕也只能去二维世界寻找了。

 

六、

综上所述，似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银时应该是令人仰望的存在。但我每每见他拄着洞爷湖、满身鲜血与尘土、挣扎着自废墟中站起、以更一往无前的姿态举刀冲向对手，总忍不住问：他可以做对别人有求必应的万事屋，那么，他的求谁来应？

银时从小就是为别人两勒插刀的蠢货，表面看起来很不喜欢翘课来踢馆的桂和高杉，但那群大孩子们来找他们麻烦时，银时却把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护在了身后。

后来他对待神乐和新八则是更加明显的保护者姿态。烙阳篇里明明是夜兔的家事，他也要以监护人身份参与其中，以血肉之躯对抗夜兔一族如今的最强者。

《银魂》的欢乐气氛常常使人忽略，现在这样强大的银时、为了保护别人奋不顾身的银时，其实自己是个没有家人的孤儿，没有被双亲宠爱娇惯过，没有像京次郎那样被一个愿意给他父爱的人收养长大，没有像晴太那样扑进母亲怀里、叫一声“妈妈”的机会。

就连他的松阳老师，最后也是被他自己亲手杀掉了。

背负着比谁都沉重的悲伤，却既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保护着神乐、新八，保护着登势婆婆，保护着所有来到万事屋的客人们。看起来像是个邋遢死宅，却拥有比任何人都更善良也更坚强的心。

何谓英雄？负伤前行。

古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对普通人的要求。而银时做的是，己所不欲，为人免之，代人受之。

松阳老师的死，让银时、高杉、桂走上了不同的路。年幼失怙的桂最终仍然选择承担将领的责任，孤独等待国家的黎明；叛出家门的高杉走上了更彻底的毁灭之路；而银时，看到了桂和高杉看不见的地方——那些在尘埃里开出的花，那些用并不好看的姿态挣扎求生的芸芸众生，那些不能用刀、却用爱将自己武装起来的人。

好友都在干大事，剩下的小事只好由他包办。

他的目光并非不曾投向远方，《再见真选组篇》的第一话，躺在病床上的银时说，现在是这个国家的黎明之前，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不过千万别闭眼，因为不敢直视黑暗的人，也看不到明天的第一缕光明。

他对这乱世看得再清楚不过，他是亲历者，也是缔造者。

Joy4未必能做新时代的开创者，却是旧时代当仁不让的掘墓人。

我在2017年，遥祝银时能够看到他所期待的黎明。

和他的朋友们一起。

 

后记

 

勉强保持着相对冷静的语气写完了这篇五千字的小论文，接下来打算随意一些。

一开始没想过这篇文章会写得这么长，也没想到可以把一些问题拔高到这种层次……

我平时经常吐槽糊魂，也会吐槽人物和情节，但在内心深处，说点矫情又中二病的话，我确确实实就是这篇文章里表现出的态度，以相当的认真和尊重在对待这部作品和角色。

从来没有写角色小论文或作品小论文达到这个字数，其实感觉还有很多没说完的话，毕竟银时这么好，吹他三天三夜都吹不完（不是）。不过以我的能力，能够勉勉强强用较为书面的文字写出来的，也就这么些了。

写这篇文章绝对没有真正写论文那么累啦，而且我把摘要、关键词、结论和引用条目都省略了（泥奏凯），内容写到最后也有点放飞自我了，不是特别正经……但就是这样也快把我掏空了……

真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这么可爱的人啊……（捧脸）

这是第一个和阿银一起度过的生日！下个月就是我自己的生日！差了一个月少一天，开心！（你开心个魂）

下次生日大概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吧，阿银会幸福的！一定会的！希望阿银可以快点打完架退休回家吃巧克力巴菲！美好的小日子在招手~